联系到上文的讨论,一条隐匿的线索逐渐清晰起来。部分来自司各特主义的个体性或“这个”实际上是海德格尔克服传统形而上学的普遍抽象概念,通向源始生存现象的一座桥梁。存在的各种种属首先被还原到个体或“这个”,而“这个”之为“这个”恰存在于我在“这里”将自身朝向它的姿态关联中。这也就是后来Dasein之da(“这里”或“那里”)的根本要义所在。
到现在为止,我们已经深入地讨论了形式指引的三个主要方面,指出其不同于普遍化和形式化的方面,恰是通过生存结构中的纯指引意义,指回到自身所处的具体情境之中,在这一情境中,方有可能理解其“实行”,使得人们可能把握源始现象本身。但到此为止,我们仍然未曾达到最根本的层面:这一实行意义究竟为何?又与个体性存在怎样的关联结构?
五、形式指引的空虚之境
上一节重点探讨了海德格尔对于“具体”、“这个”等方面的强调,虽然是反传统形而上学的,但也可能令人误解海德格尔的立场为某种唯名论的实在论。毕竟具体性或者这个很容易倒向对象本身。但海德格尔反复强调,形式指引有一种防御的或者说是预防的意义。在《宗教生活现象学》中,他说:
作为方法环节,形式指引属于现象学的阐释本身。为什么把它称为“形式的”?形式是某种对应于关联的东西。指引应当预先指引出现象的关联——但却是在一种否定的意义上,如同一种警告!一种现象必须如此被先行给出,使得它的关联意义被保持在悬留(Schwebe)中……形式指引是一种防御(Schwehr),一种事先的防护(Sicherung),使得其实行特征仍然保持自由。GA 60, 64.
“形式是某种对应于关联的东西”,这并不难理解,这种形式简言之就是我去“朝向”事物的关联。但是何谓“预先(vorweg)”或“先行”指引出现象的关联,但却是在“否定的”意义上?遗憾的是,在这里海德格尔没有展开论述。
但在1921年底开始的《对亚里士多德的现象学解释》中,海德格尔有了一份更详尽的说明。此讲课稿中专门有一节称为“形式指引的预防性(prohibitive)作用”。在其中,海德格尔宣称:“形式指引禁止每一种偏离,即脱离了解释的前提、解释的先行理解,解释的上下关联或解释的时间,独立、盲目而教条地将范畴的意义固定在一种其存在意义尚未阐明的对象性的自身规定性之上。”GA 61, 142.这似乎又是对“这个”的具体性的某种否定了。
事实上,二者并不矛盾。恰因为形式指引总是在具体的情境中朝向具体的“这个”,它才可能拥有这种防御或预防被划入某种普遍性范畴的作用。因为“这个”是“哪个”完全依赖于情境,所以形式指引自身必须是“空虚的(leer)”,而恰因为其空虚才能无所滞碍地进入情境之中。海德格尔对这种奇妙的“空虚”十分看重:“对于作为形式之物的空虚的理解越是彻底,它就变得越是丰富,因为它是如此地存在,乃至进入了具体中。”GA 61, 33.
但是,我们朝向具体的“这个”时,不是也同时朝向其内容吗?比如,这个杯子的形状、颜色、硬度等,这些会立刻被形式化乃至普遍化,成为某种可度量的东西。这就是说,形式指引令我们朝向具体的情境,朝向具体的事物,拥有确定的内容,那么其形式指引的空虚性不也就丧失了吗?如何可能还保持这一“实行”意义?
这一问题也是海德格尔所感兴趣的。他指出,“形式的(Formal)”与可表象化的形式(Form)毫无关系。它尚未触及对象本身,而是“规定的开端、开端特征(Ansatzcharacter)!”GA 61, 34.这一开端(Ansatz)与“先行具有(vorhaben)”相对应。它是一个包孕性的时刻,在其中发生了真正的理解:“真正开端的理解活动并非在完整意义上对存在意义的把握,而恰恰是开端特征,也仅仅是开端而已。一跃而起,下定决心展开!”GA 61, 34.这种空虚,在某种意义上正是具体性的开端。
就此可以明白,为什么海德格尔说在形式指引中,关联意义被保持在“悬留”之中。因为一切仅仅是“开端”,这一关联正开始构成,因此不能被形式化,更遑论普遍化。“开端”中蕴含时机化(Zeitigung)的含义:“实行如何在其处境中,并为了其处境而成为实行,它就如何将自身‘时机化’。”GA 61, 53.所谓的“开端特征”并不是在线性时间序列里从某一点开始、到某一点结束,毋宁说这一“开端”,随时都在开始和重新开始。海德格尔后来对时间性(Zeitlichkeit)的深邃思考,其萌芽正在于此。
可以说,某种时间性结构构成了“空虚”,也构成了对于具体的对象性的“防御”和“否定”,它让事物总是即将到来而又尚未到来。具体事物在“这个”中出现,而“这个”又是在某种空虚中,随着理解的发生而被时机化的。
这些看似晦涩的表述,已经指向了一个呼之欲出的层面:可能性。在可能性中,我们才能真正理解上述的一系列命题。
六、可能性:生活经验的生成
海德格尔在《对亚里士多德的现象学解释:现象学研究导论》中对于上述的问题给出了一系列富有启发的分析:“在指引中,具体性(Konkretion)并不立即被拥有,而是表现为一种自身的任务,为了实行一种自身的状态(Verfassung)的任务。”GA 61, 32.形式指引并不意味着任何一种脱离了具体时空的表象或想象,相反,“就其‘形式的’一方面而言,是非真实(uneigentlich)的,但恰恰是这种‘非(un)’拥有积极的指示(Anweisung)。空虚的内容在其意义结构中,正是给出实行方向者”,所以,“‘形式的’给出被指引者的源始充实的时机化之实行的‘开始特征’”。GA 61, 33.
这些论述告诉我们,较之个体性,更本源的是在空虚中具有某种“方向”。形式指引将我引到了这一时机化的源始发生时刻:在某种活动的空间性中,我开始朝向某东西,“去”朝向它,但还没有达到它,并且恰恰因为没有达到它,才构成了一种积极的“指示”,让我“去”达到它。
事实上,在1919年,海德格尔已经论及了这一“空虚”中的“开端”。他说,“某东西(Etwas)”这一空洞的概念:“它是‘尚未(Noch?nicht)’,也就是说尚未突入到真正的生活中。”但这便意味着:
在“某东西”作为可经验的东西的意义中,有一种“趋向(auf zu)”的要素、“定向(Richtung auf)”的要素、“进入某个[确定]世界”的要素,也就是说在其未被削弱的“生活动力(Lebensschwungkraft)”之中。GA 56/57: 115.
可以看到,这一发生环节,不仅是令具体现象显现的根基,也是使得生活之流根本上“流动”起来的基本前提。因此,这种空虚本身与实际生活的结构不可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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